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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红楼梦》里有回说了这样一个事:迎春房里的大丫头司棋想吃鸡蛋羹,派小丫头莲花儿问厨房管家柳家的要。柳不给,说:“通共留下这几个,预备菜上的浇头。姑娘们不要,还不肯做上去呢,预备接急的……”
我原先不晓得浇头是什么,查了辞典才知,它指的是加在盛好的主食或主菜上,用来调味或点缀的菜品或汁儿。柳家的说的意思是,这鸡蛋是做浇头用的,如果姑娘们不要这浇头,我们就舍不得做上去,留着应急用。
如此看来,我母亲也会做浇头。那几年缺衣少食,老家人逢农历初二要敬菩萨,总不能用地瓜粥来供吧,母亲便会破天荒地焖半锅干饭,装一碗满满的,再摊一个鸡蛋,盖在那碗饭上。为不在菩萨面前显得捉襟见肘,母亲在摊鸡蛋上得下足工夫,摊得薄,才显得大。
这就是浇头吧!白色的米饭,衬得鸡蛋更加嫩黄,看得我直流口水。一碗加了鸡蛋浇头的干饭,得敬完菩萨后才能让我们享用。我常等不及,趁母亲没注意时迅速出手,将还在敬供的那片浇头撕一角来先喂一下我肚里的馋虫。
这个有浇头的午餐,便成了儿时每月祈盼的美食盛宴。
单位附近有一家港式套餐店,吸引了一大批少年食客。起初我挺纳闷的,又不是洋快餐,怎会吸引已被垃圾食品戕害的这一代人的胃口?仔细观察后方知,这店有一种味道奇特的酱汁,可以浇在饭菜上拌着吃。
那些少年食客都是冲着这浇头来的。而且,这浇头还不要钱,孩子们饭量大,如果添了白米饭,直接淋浇头就好了,不用再加菜,一样吃得津津有味。
许多酒店都有一道海鲜叫白灼鱿鱼。制作方法很简单,新鲜鱿鱼撕去表皮,切花刀;锅中倒入水,加入姜片、蒜瓣、葱段及几滴白酒,煮开;然后倒入切好的鱿鱼,煮沸后即捞起,再用凉开水冲一下,便可装盘。
有一回与几个朋友在一饭店聚餐,点了这样一盘白灼鱿鱼。端上来时,见原本应白花花的鱿鱼竟盖了一层黑粉。原来,厨师在上面撒了椒盐。
白灼鱿鱼应蘸着用米醋、生抽、蒜蓉(或芥末)及香油调制的酱吃,白嫩爽滑,鲜美脆口。撒上椒盐,如污泥,且鲜味尽失,绝对是个失败的浇头。估计是鱿鱼已不新鲜,却欲盖弥彰。
最近看韩寒的小说《1988:我想和这个世界谈谈》,有一个情节让人感动:“我们停车吃了一碗面,我给娜娜加了两块大排,一块素鸡,两个荷包蛋,榨菜肉丝还有雪菜。面馆的老板说,朋友,这是我开店以后第一次看见有人加这么隆重的浇头,你对你的女朋友真好。娜娜说,大家都在看我,我都不好意思了。我这碗面太豪放了。我说,没事,娜娜,多吃一点,浪费一些也没有关系。”
我想,从未被人如此关心过的娜娜,一定会把这店史上最隆重的浇头记一辈子的。
只有能锦上添花的事,才是这世间最美味的浇头。